“臣当不起‘君子’二字。”
皇帝只当他谦虚,没有?当回事,随后揉着眉心,叹了好几?声气。
荀允和看了一眼皇帝今日的穿着便明白了,这是?一件旧袍子,有?多久年份了荀允和不知,却猜到定与已故的章孝慧皇后有?关。
“荀卿啊,你说朕是?不是?一个很失败的父亲?”皇帝突然问,
荀允和微微一愣,“陛下何出此言?陛下膝下十几?位王爷,个个出类拔萃,您若不是?一个好父亲,谁又是?呢。”
“你别哄朕,”他语气半是?失望半是?自嘲,“太子自幼丧母,朕亲自将?他养在膝下,这么多年,养成这般模样。”
“你知道吗?朕不想杀他,不仅是?舍不得,也是?怕冤枉他。”
荀允和自然懂得皇帝顾虑什么,他双手搭在膝盖,视线轻垂,“陛下既是?君,也是?一个父亲,在两难中抉择,个中苦楚,臣明白的。”
荀允和这番话相当于已给了态度。
皇帝却以为他只看透了第一层,没参透第二层。
“不,你不明白……”皇帝靠着引枕,双目往那黑漆漆的窗棂望去,视线忽然变得模糊,仿佛在那片五六颜色的琉璃窗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,
“你不明白……失去孩子的痛苦……”
荀允和的双肩猛得一颤,人一下子被什么钉住,整个人僵住了。
皇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,没发觉荀允和的异样,
“三十年前,朕有?一位玉雪可爱的公主?,她方才?十岁,是?先皇后唯一的女儿,也是?朕唯一的嫡公主?……就在那一年哪,她突发心疾……死在朕的怀里……临终前还?拉着朕的手说,叫朕一定要好好照顾太子……”
皇帝眼眶不知不觉深红,只是?很快想起什么,眼底闪过?几?丝憎恶,盯着荀允和道,“她明明可以不用死的,却被那个混账给害死了!”
荀允和完全没听进后面这席话,双手滑下膝盖,颤了颤,瞳仁深深紧缩,慢慢被血雾弥漫,“臣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……臣比谁都明白。”他一字一句说着,人仿佛被抽空了,
皇帝这才?发觉他嗓音在颤动,清俊的面容交织着无法平复的痛苦和内疚,“荀卿,你这是?怎么了?”
荀允和抬起眸,双目空洞似永远也无法填平的深渊,
“陛下,臣也曾有?一个活脱可爱的娇娇女,死在了一场瘟疫里。”
裴沐珩在户部帮着都察院拿到签字驾帖,着人送去内阁批复,正?琢磨要不?要去奉天殿请安,府上传来消息说是熙王请他回府,于?是,裴沐珩赶在下午申时初刻回了清晖园。
进去时,熙王坐在靠北的红木金漆嵌象牙屏风下的宝座,手腕搭在一旁桌案,三下两下地敲着,显然等得心急。
裴沐珩大步跨进来,绕了博古架绕到他跟前,一面?行礼一面?问,“父亲这是怎么了?”
熙王看着他面?露愁色,“你知道我过去曾与杨康共事,此?次太子之案,牵扯杨家,方才都督府一名旧将过来悄悄寻我,说是秦王已抓到了杨家伙同太子造反的证据,说什?么杨康当?年在北境打仗时,结实不?少大兀贵族,那些所谓的偷运火药的晋州商户,靠得就是杨康的人暗中牵线搭桥,由此太子才能插手晋州,运了些火药入京。”
熙王语气越说越急,人跟着都站了起来,行至窗口,背手看着裴沐珩,目光冷冽,
“杨康是什?么人,天下皆知,那是个宁折不?弯只知道在战场上拼死敢杀的铁榔头,他最?恨大兀侵杀抢掠,又怎么可能?跟大兀人做生意?这简直是无稽之谈!”
“这些年太子越来越不?像样,杨康也?不?过是看着女儿嫁了太子,面?上不?得不?护着罢了,珩儿,为父什?么都可以?不?在意,决不?能?看着这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,活活被?朝中这些疽虫给算计死!”
“杨家满门?忠烈,决不?能?成为秦王夺权的垫脚石!”熙王双拳捏得飒飒作响,眼底恨意勃勃。
裴沐珩慢慢将身上的官服褪下,静静看着满身愤慨,如同困兽般的父亲,忽然间咧嘴笑了,
“父亲急了?”
熙王见?儿子还有心思打趣他,瞪了他一眼,“看你爹爹笑话是不?是?”
裴沐珩不?疾不?徐将官服搁在衣架,垂手道,“哪里,爹爹有干劲了,儿子也?不?至于?孤立无援。”
熙王固然不?受皇帝待见?,可熙王曾勇冠三军,在军中很有威望,只要振臂一呼,必有人如影随从,这也?是裴沐珩夺嫡的底气之一。
熙王正?待说什?么,忽然瞧见?裴沐珩褪去官服后,里面?竟然穿了件窄袖的长衫,纳闷问,“这大热天的,你穿这么多作甚?”
裴沐珩微顿,将右手不?着痕迹往后背了背,与他议起正?事,
“杨家是国之栋梁,儿子也?从来没打算落井下石,怎么救杨家,儿子早有计策,原是想见?一面?杨都督,如今看来